王跃斌
赛虎是一条狗的名字。
赛虎是我饲养的第一条狗,也是我饲养的最后一条狗。
饲养赛虎的时间是1973年。那年,我在铁力火柴厂当排杆工,属于重体力半机械作业,每月粮食定量是54斤。当年粮食采用供应制,一般市民只有27斤,从中可见我的劳动程度。
当时,工厂搞大会战,车间实行两班倒。每天太阳出山,干到太阳落山;或者太阳落山,干到太阳出山,甲乙两班轮换。人非机器。长此以往,事故频仍便也成了家常便饭。我就因极度疲劳,临近天亮时,被齿轮辗断拇指,宅在家里休养。
朋友看我苦闷,他送我一条小狗,说是哄小狗玩,开开心。小狗刚出生一个多月,毛茸茸,黑亮亮,肉滚滚,虎头虎脑。我就给它起了个名字,叫它赛虎。这既包含着它本身的形象,也包含着我对它的期望。
那时已是冬天。我把赛虎放在外屋饲养。也许是刚断奶,也许是想妈妈,刚抱来那几天,每天夜晚,赛虎总是哀叫,搅得全家人睡不好觉。在家人的反对下,我只好把它送到外边。赶巧儿,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雪,乱雪扑窗。我听不到赛虎叫唤,只能听到房檐呜呜呜呜地响。那天夜晚的风也特别大。我辗转反侧,惦念着赛虎,怕它冻死。
第二天,我例外起了个大早,心情忐忑,怕赛虎出意外。谁知,我刚推开屋门,赛虎就卷进来,跳跃着,呜呜叫着,向我怀里扑,身上的雪花蔌蔌蔌蔌朝下落。我心疼地抱起赛虎。它的眼眶里噙着眼泪,像是有无限的委屈,无限的哀怨。我的眼圈也湿润。
我又容留了赛虎。赛虎竟然也长了记性,从那天起,不再吵夜。只是,它每天晚上睡觉,都要钻灶膛。我们家当时烧的是煤灶。炉篦子下有条长沟,用来贮存炉灰。赛虎卧在灰沟里睡觉,时间再长些,浑身的皮毛都烤焦了。毛色由深黑,变成浅灰,都卷卷起来,像马戏团里的小丑。还应了那句老话,说是疤喇狗子掉灰堆,一身焦毛。
冬天过了,就是春天。春天一到,赛虎也脱落出个标准小伙,身腰细长,四肢健壮,皮毛光滑,眼睛明亮。所差只是身材略矮些。
这年,我已被借调到铁力县第一中学,教语言课。我每天上班,它都会送我一程,摇着尾巴,又跳又蹦,跟在我后头,屁颠屁颠地,送我出大院,送我上河堤,我不让它回去,它是再也不肯弃我而去。我每天下班,它好像有心灵感应,或者是有时间印象,总会跑上河堤,来迎接我,又蹦又跳,摇着尾巴,火辣辣地朝我身上扑。只是,我总是喝斥它,躲避它,怕它身上有虱子。一来二去的,它便懂得了我的态度,再迎接我时,总围着我转,身前身后地跑,跟我保持一段距离,不远不近,不即不离。
几日热风,几日冷雨,秋天就到了。秋天开始时,赛虎的性格便也有了变化,变得性格暴躁。它从早到晚,总是叫唤,有时轻,有时重,每次见到我时,又总是摇头晃脑,两眼巴巴地看我,似有所求。我呢,虽心存疑虑,却也没朝深处想,更没有想到给它检查身体。
那天是星期天。我的一位远亲来我家串门。他像往常一样,想先去亲切赛虎。殊不料,赛虎竟朝他汪汪叫,并做扑噬状。我这位亲戚脾气暴躁。他一怒之后,顺手操起把铁锹,没头没脑便乱打赛虎。当时我正好在家,听到赛虎叫,慌忙跑出屋门,抱起赛虎再看,赛虎痛苦得乱蹬乱挠,在我的右手背上,挠出条血线,最后死在了我的怀抱。我再去查看它的伤势。结果,就意外发现,在它的左腋窝里,竟然隆起个肉瘤,足有鸡蛋大小。
原来如此。我懊悔得流下泪来。我就含着泪水,将它埋葬在呼兰河河堤下,然后,去打防疫针。那时,狂犬疫苗要打十四针,连打十四天。我到十四天时,起了反映,神志混乱,结果又住了一周院。
打那以后,我就不再养狗。我已对不起赛虎,不想再对不起其它的狗了。
松下夜话